撰稿：宋彦成（财经西部商业人物组研究员）
编辑：唐执简
九十年代的陕西，以神药、神针、神袋起家的商人不在少数，坊间称之为“咸阳五神”，亦即神医张学文、神刀张朝堂、神脉冯武臣、神针赵步长、神袋来辉武。
诸神并起之际，以咸阳保健品厂厂长来辉武最为耀眼。
初中毕业的来辉武，经历了一段从教、从政生涯，尔后下海经商，自称访遍民间偏方、验方，还学习神农尝遍百草，创制出可治“未病之病”的神功元气袋。
此后，神袋畅销大江南北，来辉武亦诸多荣誉加身，游走于庙堂之上，与高层人士会晤，可谓名利双收。
然而，国人对保健品的消费日趋理性后，逐渐从神坛跌落，往昔的辉煌早已不在。尔后，来辉武出走美国，沉寂多年，鲜少发声。
年初，集团发布的宣传片称，新冠疫情期间，70岁高龄的来辉武，奔走在美洲大陆，帮助华盛顿人民抗疫。来辉武抗疫的法宝，还是神功系列产品。
不仅如此，宣传片称来辉武还荣获“总统志愿服务金奖”，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在贺电中赞扬他“扶弱济困，造福他人，是博爱精神的典范”……
这些信息的真实性，显然是有待商榷的。
事实上，回溯来辉武、赵步长、刘建申这批商人的起家史，都能找到诸多相似处。他们或拥有祖传配方，或有着传奇的经历，或在古籍中找到治病义理，都能讲的一个好故事。
最终都会推出独家秘方的保健产品，再依靠铺天盖地的广告营销，讲述产品神话般的疗效，拉上各界名人合影留念，并且为之背书……
故事讲的多了，民众也就信以为真。然而，春去秋来，斗转星移，物是人非，早已不复当年！
01
民国初立，兵燹匪祸频仍，大巴山脉深处一个姓来的庄家把式，携妻带子，从生活了数十年的神农架，一路颠沛辗转，最终在距离陕西省城西安不过百里的周至县落了脚。
周至南依秦岭，北濒渭水，境内多山区，林业资源丰富，素有“金周至”的说法，彼时的周至属咸阳地区管辖。来氏在此定居以后，务农为业，人也很本分。
年，周至县尚村镇临桥村，来辉武降生，过程也平淡，没有什么传奇色彩。
不过，对于这家外来户，在村里定居虽然数十年，当地人还认为他们是神农架人，种种心理暗示之下，日后的来辉武也就默认了。
来辉武在户县（现西安市鄠邑区）二中渡过了青少年时期，在此期间的他结识了第一任妻子，并对中草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户县二中始建于年，而今是户县校舍面积最大的高中，其前身为东岳庙小学，后更名为周至县甘河乡私立东岳庙中学。
之所命名为东岳庙小学，因其修建于东岳庙寺址上。东岳庙主祀泰山神东岳大帝，即为专管人间生老病死的冥府之王，当地人生疮害病多有所求，庙宇香火不断。
来辉武自幼体弱多病，有感于“疾病是人类最大的仇敌，疾病不断地向幸福的人和人的幸福挑战，许多悲惨的故事都从这发生……”，来辉武认为，“只要能治愈恶疾的药方，就是神方。”
不过，早年的来辉武并没有悬壶济世的机会。70年代初，凭借着岳父的关系，他来到户县八中工作。
02
彼时，正是开门办学的年代，国内校办工厂正兴，为人活络的来辉武，被任命为学校机电厂厂长。
媒体报道称，从教之余，来辉武多次带学生到百里之外的西安，用架子车拉材料。
有想法还有办法的来辉武将校办工厂搞得有声有色，年纯利润达10多万，成了当地的明星人物，还多次被地方媒体所报道。
尔后，“政绩显赫”的来辉武离开户县八中，迈入了地方政坛，先后担任户县县委机要秘书、咸阳地区行政公署办公室秘书职务。
33岁的来辉武又被擢升，出任中共户县县委公交部副部长兼县政府经济委员会党委副书记，作为该县大力培养的年轻干部，仕途可期。
然而，仕途平顺的来辉武，心中却总有一处空缺。偶然进山拜访楼观台的道人，当道人说他什么不都缺，只缺德的时候，方才醍醐灌顶，开始思考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来辉武喜读《黄帝内经·素问》，尤爱《上古天真论》一篇，每每读到精妙处，常常会心一笑。《上古天真论》乃是黄帝和岐伯谈论如何达到健康与长寿目的的文章。
从古至今，中国人对于死亡和疾病的恐惧从未消除，先民孜孜不倦追求健康养生，乃至长生不老……
有着神农架地域基因的来辉武，对于道家思想和中医理念亦情有独钟，他曾对媒体称，那振聋发聩的一刻是在精读《内经》时突然降临的——《内经》说：百病皆生于气。
研读《千金要方》时，来辉武又看到一句至言——“医已病之病为下医，医欲病之病为中医，医未病之病为上医”。
掩卷之后，来辉武心中大喜，深以为然，仿佛得窥医学堂奥，此后立志要做上医。
03
立志做上医的来辉武转而又在思索：凭什么使病不病、使乱不乱呢？
他在《四气调解大论》书中找到了答案，即为“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此谓之圣也”。
于是，来辉武开始遍访民间偏方、验方，进深山老林学神农尝百草，终于找到了“内病外治”的“神药”，此后只“缺德”的他弃政从医。
此际，正值改革开放初期，人心躁动，到处都是机会。西北的“苦寒之地”孕育了一批凭“神药”“神针”“神袋”等起家的商人，坊间概称为咸阳“五神”。
其中，“神针”赵步长及其子赵涛在海外淘得第一桶金后，回到国内先创办了一家治疗心医院，后来又成立咸阳步长制药有限公司，做起了“脑心通”的生意。
年，步长制药营收破10亿元，晋升全国药企50强，赵氏父子的医药生意甚至走出国门……
至于“神医”刘建申，更凭借“三痹热宝”“寿世健身袋”起家，年，还创办了西安市健身保健品厂，从而积累了后来其进军商贸、医疗等领域的原始资本。
事实上，诸神并起之际，以咸阳保健品厂厂长来辉武最为耀眼。
38岁时，来辉武辞去咸阳市商业局的工作，开始了医药保健品的研制和经营工作。
媒体报道称，来辉武就任中国老年报社咸阳保健品厂厂长，兼任中国老年报社抗衰老研究所所长暨陕西咸阳抗衰老研究所所长后，招聘了几十名工人，开始了小批量的生产，并将核心产品命名为“神功元气袋”。
彼时，由于现代医学尚不能根治许多疾病，以至于很多人寄希望于传统医学。更何况，诸多媒体为“神袋”广而告之，称其“确实能起到‘内病外治’的奇效”。
由此，“神袋”行销大半个中国，至于咸阳抗衰老研究所来辉武所长，每天忙碌而充实。
媒体报道称，在咸阳保健品厂门前每天有数千人排队等待进货，由于订单不断，全国各地求医问药的信件如雪片般落到了来厂长的办公室，忙到片刻不得歇的来辉武病了，在办公室打起了吊针。
04
彼时，处于社会转型期的中国，人心浮躁，江湖上医家大师辈出，保健养生产品风靡全国，说到底还是对现代医学的不信任。
来辉武自己倒是信任的，虽然由他研制出神功元气袋，却深感不能享受长寿。因为，深谙道家养生理念的他，明白长寿的首要条件是保证充足的睡眠和清净。
西安本地媒体采访来辉武时，他说自己已经有十年没睡过安生觉了，就连最心爱的象棋都没有时间摸，一心扑在的事业上。
事实上，神功元气袋之所以获得成功，也源自于诸多国内外政界、医学界、媒体界人士为其背书，这与赵步长的“脑心通”如出一辙。
在咸阳保健品厂的宣传材料中，来辉武研制的神功元气袋，号称乃是经过专家们对数万名患者进行临床观察，发现其确有“神效”。
年8月5日，陕西省卫生厅经过检查验收，正式颁发了陕卫医材字（）号批文，自此神功元气袋进入批量生产阶段。
为了扩大产品知名度，来辉武持续发动宣传攻势，媒体界对于神功元气袋亦是不吝溢美之词，甚至有媒体人士撰文连呼：“奇迹，不能不说这是奇迹！”
还有一些更“离奇”的报道称，一位年近六旬的老翁，佩戴上元气袋仅一天，就恢复了*功能，在此之前，他曾遍访名医，均未满意。
来辉武研制的保健品已然成为“神药”，并被誉为“救命药”“长寿药”“抗老药”……
事实上，这也是中国医药保健品行业发展过程中的一个缩影，从来辉武的“神功元气袋”到刘建申的“寿世健身袋”，使用的营销手法大都类似。
数据显示，从年到年期间，中国城乡保健品消费支出的增长速度为15%至30%，远远高出发达国家13%的增长率。
此际，在陕西省咸阳市所构建的产业体系中，保健品行业风光一时，税收贡献匪浅，包括来辉武、赵步长等在内的“神袋”“神针”，都被地方政府奉为上宾，可谓红极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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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红是非生，货好冒牌多。
神功元气袋一经面世，国内市场反馈不错，无论销量还是口碑俱佳，市面上出现了大量同类型山寨保健产品。
不良厂商竟将包谷杆作为“神袋”原材料，导致咸阳农村的包谷杆供不应求，颇有些“洛阳纸贵”的意味，这也曾让来辉武苦恼不已——太红了。
在公开的影像资料中，来辉武要么一袭白衬衣扎进浅灰色西裤，在药源基地考察；要么身穿白大褂，在抗衰老研究所实验室进行科研实验；又或会见远道而来的政要与嘉宾……
据媒体记载，年，来辉武还受邀去了一趟美国，在纽约第14届世界发明博览会上出尽风头，不仅荣获世界发明家奖，而且还接受了美国一名企业家50万美元的赠款。
四年后，美国人将10月2日定为“旧金山市来辉武教授日”，时任旧金山市长称赞他是医学领域杰出的发明家、人道主义者、世界著名的医疗专家。
来辉武其人也逐渐被神化，戴上了“菩萨”“李时珍”“八大仙人”“当代孙思邈”“医学界的拿破仑”等名号。初中毕业的来辉武，还被称为“来教授”。
有据可查，来辉武的世俗头衔包括但不限于：
国家有突出贡献的中青年专家
中国科学技术讲学团教授
中国中医研究院名誉研究员
北京中医药大学名誉教授
医院名誉教授……
06
事实上，将“悬壶济世”与生意的梦想并置，来辉武不是第一人，也不是最后一人。
彼时，年长来辉武十岁的赵步长，已然是蜚声国内外的冠心病专家。颇具商业头脑的他，筹建了陕西步长制药有限公司，专门用于生产治疗心脑血管疾病的“神药”。
然而，经历了十余年的中国保健品行业红利期后，进入新世纪，随着国内民众对保健品消费渐趋理性，来辉武的神功元气袋不再走俏，其所执掌的咸阳保健品厂逐渐走向没落。
知情人士告诉镐京笔记，咸阳五零五集团公司目前仍在正常运转，尚有员工一百余名。
而今，老迈的来辉武虽然身在美国，依然携“神袋”四处奔走。集团新发布的宣传片称，“数万个神功元气袋化身精兵上阵，帮助群众提高免疫力，为华盛顿人民披上了一层防护铠甲。”
相比之下，来辉武和他的集团在国内沉寂多时，名下企业除保有陕西咸阳五零五集团公司外，其余公司多数注销。
反观与其同样在保健市场掘金的“神针”赵步长、“神医”刘建申等人，后来却纷纷转型成功，或出走山东创立步长集团，或在国内资本市场搅弄风云、风光无限……
有人总结，来辉武所执掌的咸阳保健品厂从鼎盛走向衰落，乃是当时市面上充斥着大量仿制品，一些商人不讲医德，破坏了规矩。
然而，事实真是如此吗？欢迎诸位文末留言，发表看法，是非曲直，自有公论……